I'm Radioactiv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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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还没亮。又醒了。

没有噩梦,没有声音,就是醒了。像是体内有个定时器,专门挑这种时候响。我躺着,盯着天花板上那个污渍,它看起来像一朵云,或者一只死掉的鸟。

我想我大概真的有毒了。

不是比喻。是真的有毒。我坐在哪里,哪里的空气就会变得粘稠。我说话,别人就开始往后退。不是明显的那种退,是很微妙的,身体语言的后撤。像是本能地知道,离我太近不太安全。

上周和同事在大厅撞见,她说话的时候眼神开始飘忽。我知道那种眼神,就是在寻找逃跑的路线。我想说点什么让气氛轻松一点,但张口出来的话都带着某种... 重量。每个字都往下坠。

"你还好吗?"她问。

还好。我总是还好。还好像是一个安全词,可以让对话结束,让人们安心地离开。还好意思是:没事,你可以走了,我不会拖累你。

但我不好。我一点都不好。

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有些东西需要被隔离。不是因为它们危险,是因为它们会传染。传染一种... 什么呢?疲惫?绝望?还是某种更具体的东西,比如对所有事情都失去兴趣的能力。

镜子里的我看起来还是正常的。会笑,会说话,会做出所有正确的表情。但我知道我在发光。不是好的那种光,是那种让人想要避开的光。核废料的光。

我的半衰期大概是永远。

电话响起来的时候,我盯着它看了很久。来电显示是妈妈。我知道如果我接了,她会听出来。妈妈总是能听出来。然后她会担心,会问东问西,会想要帮忙。

但我做不到让她不担心。我甚至帮不了我自己。

我让电话响到自动挂断。然后发了条微信:在忙,晚点回电话。

又一个谎言。我很擅长撒谎,特别是那种让所有人都安心的谎言。我在忙,我很好,我只是有点累。这些谎言像防护服一样包裹着我,让我看起来无害。

但我知道真相。

真相是,我走到哪里,哪里的温度就会下降几度。我在的房间,植物开始萎蔫。不是立刻,是慢慢的,像是生命力被一点点抽走。

有时候我想,也许我应该贴个标签。危险,请勿接近。辐射范围三米。或者更诚实一点:我有毒,但我不知道怎么办。

深夜的时候,我会想象自己是个核电站。曾经发过光,照亮过什么,给什么提供过能量。但现在出了故障,泄漏了,变成了一个禁区。

禁区很安静。没有人会来。

也许这样也好。至少不会再伤害到任何人。

今天下班我又去了那家面馆。一个人,要了小份牛肉面。老板娘认识我,不说话,直接下面。她知道我会续面,总是续两次。面煮得很烂,沱成一团,像是放弃了想成为什么形状的努力。

我不喜欢这样的面。软烂,没有抵抗。

白酒是自己带的。42度的牛栏山,藏在单肩包里。每吃几口面就抿一口酒。没人管,反正是一个人。酒精在胃里烧着,烧掉一些什么东西。记忆,味觉,还是痛觉,我分不清。

续了两次面。老板娘每次都不说话,只是看我一眼。那种眼神我见过,就是看核废料的眼神。带着距离,带着某种... 同情?还是恐惧?

吃完。付钱。出门。

骑上自行车的时候,胃开始翻腾。不是因为面,是因为那些白酒,还有别的什么东西。可能是今天,可能是这个月,可能是整个人生。

我拐进一个巷子。很暗的那种,连路灯都是坏的。停下车,扶着墙,把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。牛肉面,白酒,还有一些粘稠的液体。

声音在巷子里回响。很丑陋的声音。

吐完了,我用袖子擦嘴。站在那里,看着地上那摊东西。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。面还是那个面,酒还是那个酒,我还是那个我。

只是现在它们在外面,而我在里面。

骑车回家的路上,我想,也许这就是我处理一切的方式。吞下去,然后在没人看见的地方,悄悄地,把它们还给这个世界。

仿佛这样就能抵消什么。

仿佛这样就能让辐射消散一点。

我关掉灯,重新躺下。

我是放射性的。我在发光。

没人看得见这种光。

但我知道它在那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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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智难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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